曜灵

摸一发日常√   恋爱事故√   搞事情XD

带叶修出门旅游大概是个错误的决定。

韩文清想。

他有意无意地用指侧刮过那人纤薄的掌心，没有得到应有的热情似火的回应。手中牵着的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像提线木偶般任他拉拽，一点生气都没有。

叶修正低着头走在他的身侧，帽檐在面上投下沉沉阴影。一声不响。

都不用瞅就能知道叶修现在的表情：没有荣耀伐开心，天气好热好想死，为什么要出来受这种罪，老韩就是个傻bi。

“你有必要出来走走。”韩文清说。“整天在屋子里闷着对身体没好处。”

他顿了顿，思忖着继续道：“又不肯去健身房，出来锻炼一下也好，天天在电脑面前蹲着像什么样子。”

叶修抬头瞥了韩文清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嗯。”

“况且平时也只有夏休期能陪你出门放松几天…….”韩文清看着叶修又把头低了下去，不由锁紧了眉头。

“你就没有感到开心一点吗？”

叶修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闻言像是终于不吝于赐目般直直地与韩文清对视。

“老韩，这次你能和我一起旅游，我很感动。”半晌后叶修开口，语气平和。

“关于强健体魄，我也觉得挺有道理。”

“出去玩的确是一个促进感情的好方法。”

“出门玩水啊散步啊逛逛街啊打个啵什么的都蛮好。”叶修掐着手指一一数来，韩文清在一旁听的也是微微颔首。

“总之，夏休期出去纳个凉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叶修的声音拔高起来。

“我是来消暑的……”

他缓缓咬着牙。

“又不是来看暑的！”

浩茫无垠的戈壁滩上，两个人影如蝼蚁一缕立在莽莽黄沙中，连绵的丘壑蛰伏在荒凉的地平线上，勾勒出潦潦线条。烈日顶空，肆无忌惮地烤炙着大地，滚烫如火舌在表面缓缓碾动，能看到白汽自沙石慢慢蒸腾而上，发出嗞嗞的声音。

又一股热浪夹杂着沙尘扑面而来，叶修愤怒地甩开了韩文清的手。

韩文清原本的计划是带叶修去Z市看锦鲤。

一来日程轻松轻松惬意些，二来是约会圣地，小情侣云集。虽然两人都没什么情趣，气质更是与文艺小清新严重不符，但想到能一起度过一段安静而温馨的时光，韩文清还是把叶修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收拾收拾带着人出门了。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刚出门就在路上堵了四个小时的车，接下来是六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和三个小时的门口排队。两人兜兜转转，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在如洪流一般的人潮中艰难地寸步行走着。等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挤进景区已经是天色渐晚。也没啥好看的了，韩文清便推着叶修让他去池子边上看看鱼。

叶修被推着磨磨蹭蹭地来到看台，他踮起脚尖把胳膊支在栏杆上兴趣缺缺地往池子里看了一会儿。

“长得比你还丑。”

这是评价。

然后他就被韩文清一把从台子上拽下来没什么废话的一路拖出大门，当晚改签机票，文艺小清新的夏休旅途彻底变成去大沙漠看鸟毛。

韩文清偏头看向叶修依旧有些气鼓鼓的侧脸，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喜欢大漠。”他说。

“我喜欢的是大漠孤烟。”

叶修微微压了压帽檐，声音有些沙哑。

炽热的阳光曝晒着地上的沙石，灼烧着空气像水纹一般在视野里扭曲，几个小时重复的行动不过是徒劳地从一个单调的沙丘走到下一个单调的沙丘。

没有盎然的绿洲，没有神秘的古老遗迹，也没有阿拉丁神灯。细小的蝎子在风化剥落的沙砾间窸窸穿梭，恶劣的风声卷起沙尘露出表层下流离失所的枯木，抽动在人麻木不仁的神经上。模糊的边界显得更加遥不可期。

又走了一会儿叶修彻底放弃不干了，他死死固守住一块裸（隔开）露的巨石，任人怎么拉拽都不松手。

韩文清拉了一下没拉动也没继续，只是也放下背包盘坐在地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种老大不小的撒泼行为。

好不容易赢来的休息时间，叶修在巨石上寻了一个不大滚烫较为舒服的地方坐着，闲暇之余一面小口地啃着干粮，一面在高处眺望远处连绵的沙丘。

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像这样的沙丘我用君莫笑一招就能飞过去。”叶修微微一笑。

“像这样的沙丘我一拳可以轰碎十个。”韩文清冷哼。

“回家不好吗？！回家又有荣耀又有空调！”

“闭嘴，来都来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你已经忘记了我们当初的理想与坚持了吗？骗子！”

逼装完了，可路还是得走。

韩文清一巴掌拍在叶修的大腿上：“起来！”

“我是来旅游的！又不是来劳役的！”叶修大声抗议，他说着闭起眼在石背上翻了个身：“不起！”

倏地便觉察到脚踝被人擒住了，他睁开眼，直面与一张黑脸对视。

韩文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暗沉。

“你起不起？”

“怎么？”叶修笑了，他若无其事地用指节一下下敲打着石面，语气疏懒。

“你还想用强的不成？”

……

叶修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缠得很用心，是恰到分寸而不会伤到他的力度，藤色看似温顺地伏在腕上，与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结处系了一个蝴蝶结，显得活泼又不失可爱。

他扯了扯绳端的另一头，不出意料地在韩文清手心里岿然不动。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叶修怏怏走在韩文清身后，像只被牵着走还执拗地想扑翅膀的小鸡。

归根到底还是他的错。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竟然妄想用血肉之躯抵抗韩文清的铁石心肠。

气氛胶着如死水般行了半里路，直至下一块裸（隔）露的巨石，韩文清示意叶修去上面坐着，然后转头手法熟稔地把绳子的另一端拉至旁边的枯树干上细细捆绑起来。

“韩文清。”叶修终于开口了。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十年最难缠的对手。”韩文清头也不抬地说。把最后一段绳结束紧、拉好。

“还有呢？”

韩文清回过身，对上叶修的目光。

叶修正偏头看着他，阳光在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狭长的光斑，浅得透不出什么情绪。

似乎是见韩文清半天没有开口，他微微抬起下颌，平滑的线条勾起类似挑衅的弧度。

状似无声的对峙。

韩文清放下手中的背包一步一步朝叶修走去。步伐沉稳而缓慢，但每一寸的逼近都仿佛有万千威压，随着脚步在沙石间起落的闷响，在寂静的空气中被无限扩大，扼得人喘不上气来。

阴影当头笼下的时候叶修身后抓着石面的手指微微收紧。但他没有动，只是仰起头不甘示弱地看向上方那张坚毅的面庞，眼底泛起泱泱固执。

剑拔弩张。却邪的矛尖正面迎上了铁拳。

沉默许久，韩文清终于像是叹了一口气般俯身亲上了叶修的耳畔。

不似以往凶猛的姿态，细密绵长，仿佛恋人间的低语。

他揽过他的的腰把他抱到石背上，很快便得到身下人勾住脖颈主动的迎合，滚烫的石面隔着薄薄的衣衫若有若无地灼着肌肤，汗涔涔的粘腻感相互依缠，状似狎阁昵地相贴着如鼓点般的心跳，洇开交叠的痕渍。短暂的耳鬓厮磨在光影瞬息变幻间被拉得甜蜜又漫长。

亲昵了几分钟叶修便心满意足般地把头埋在韩文清的胸膛里蹭了蹭不动了，韩文清的手在他头顶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伸进叶修的衣服里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软肉。

听着低低的笑声在耳廓轻轻浅浅地缠着。

韩文清阖起眼。

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真打算徒步横跨沙漠啊。”

叶修在韩文清怀里打了个呵欠，纤长漂亮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他胸口上画着圈。

“看你。”

韩文清压下怀里人不安分的小动作，低头解他腕上的绳子。

一语道破真相。叶修无语了半晌，他默然看着紧密贴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一圈一圈松懈下来，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叹息。

“你总该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吧。”

“不知道。”

“还要走很远的路？”

“不知道。”

“话说我们这是游客路线？怎么这么久了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知道。”

“……”

“你别什么都说不知道啊——”

叶修怒气冲冲地翻起身坐在韩文清的大腿上：“我们这是去哪儿的你总该知道吧。”

韩文清的声音沉寂下来，只见他罕有地沉默了一会儿，正直的脸上看穿一切。

“……你事先没有计划好的吗？”

“没想那么多。”韩文清说，想了想补充道：“只想着往前进就是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男儿。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你真浪漫。”

叶修由衷地称赞。

“分手吧。”

“不行！”

“你特么是想杀了我！”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傻子！你玩荣耀的脑子掉进鱼池子里了吗？！”

“……坐好别乱动。”

“韩文清！！！”

……

夜色幽深，天地辽阔。

韩文清拉好叶修睡袋上的拉链，转身把自己的展开铺好。塑料质感的布料在石面上划出极轻的一声响。

“昔日斗神昨日拳皇携手曝尸荒野，你说明天这会不会是个大新闻？”

“……”

“你觉得我们有走出去的可能吗？”

叶修嗤笑。

“你脑子里有外接地图吗？”

韩文清不说话。叶修平日里性子温温凉凉的，抱在怀里也可称得上温顺乖巧，但一旦被惹毛了什么插刀嘲讽张口就来，活脱脱一门迫击炮。

韩文清一向是能动手就尽量少哔哔，但这件事他有错在先，他不太好动手。

忙活了大半天韩文清终于整理好自己的睡袋并排躺在叶修身边。

尖锐的沙砾像某种动物错落的利齿隔着布料缓缓啃噬着后背。两人睁着眼睛直直望向天空，一时间都喉痛舌干没有言语。

可以说是非常糟糕的一次旅行了，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旖旎风光，与其说是情感升温的催化剂，不如说是爱情破裂的开始。

夜晚的沙漠像隐匿在暗处的捕蝇网，将风声与邈远地线仅存的轮廓拆吞入腹，能看见所有的声色皆如散乱的发丝一丝一缕地从黑黝黝的豁口滑落下去，在无尽的深渊里不断下落，没有一丝声响。无端端透出渗人的寒气来。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叶修在睡袋里往下缩了缩，意图依靠外力使凉意褪去些许。

反正就是态度坚决地不往韩文清身上靠。

韩文清转眼看了他好几次，有心想给他暖暖，瞧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伸手在那只露了半个的脑袋上揉了揉。

“早点睡。”他言简意赅道，阖上眼。

叶修向他睨去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很久以后他在嘴里兀自嘟囔了一句什么。身形却缓缓松弛下来，像终于卸下坚硬背壳的穴居动物，敛去了所有的针锋相对，将细腻柔软的姿态重新展露开来。

“嗯，睡吧。”他说。

一段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的无言，两人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等待困意潮水般将意识侵蚀。叶修目光空濛地看向夜空，韩文清在一旁闭目凝神，一切都在归于平静中安然度过。

叶修却忽然开口。

“老韩，看到这些星星，你想到什么？”

韩文清本来快入睡了被这一声又拉了回来，只得眯起眼睛朝顶空的寥寥数星扫了几眼，没过多时便重新闭目下结论：“想到魔道学者的扫把。”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

韩文清睁开眼。

天是幽静的鸦青，边上带一点蓝。浩荡的星河就这么势如破竹地从天边倾泻下来，璀璨如一个陨落的盛世，将溶溶月色冲得支离破碎。城市里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星河，绚烂却不刺目，只如小鹿般湿亮的眼眸，照得心里泛出光亮。

他偏过头，叶修正看着他，眼里是晃晃的狡黠。

韩文清心里微微一动。

他这一路的纠结，叶修怕是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没有处心设置的精妙环节，也没有赋有情趣的格调。转途去沙漠，只是灵光一闪的小小的私心罢了。他想叶修和他去一趟沙漠，为了那心底里一点别扭的、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浪漫。

这个帐号卡所赋予特殊含义的地方，他们曾一同踏过的十年，下一个十年。

只是想单纯地来看看，看看这个如想象般单调枯燥的大漠在天色渐黯时是否有孤烟升起来。沿着广邈的地平线一路走下去，没有尽头，也不需要有始有终，只是兀自把难凉的血在手心里牢牢攥紧，仅此而已。

这些千回百转的心绪在蹙起的眉峰间生生抑着，在冷硬的外表下闷着，最终呈现出来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他不说，叶修和他吵了一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这才在旅途快要结束的时候寻了一个浪漫的点想稍微弥补一下，虽然形式也是毫不高明，两个大男人排排看星星像什么样子……

但在荒芜之中，有如此璀璨的星河相伴，足够了。

他伸手与叶修十指相扣。

前路太长，看不见尽头。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

“很有感触？”叶修瞥了一眼韩文清，闷声笑笑。

“我就说吧……”

“第十赛季的冠军是我们兴欣的。”

“第十一赛季的冠军是我们兴欣的。”

“第十二赛季的冠军也会是我们兴欣的。”

“一群手下败将。”

“呵呵。”

叶修抬手欲点烟，眼里星光微烁，像是在勾勒着美好的前景。

“……”

“就是突然想到，想跟你提一提。”

“……”

“好了没事了，睡吧。”

“……”

……

妈的！

韩文清恶狠狠地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END